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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去的书戳

2000-04-05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本报实习记者 董文胜 我有话说

这实在不是一个美丽的话题。

因为太小、太浅、太淡。

昔时的书坊——现今的书城,电子收款机,小票,加上方便好用的塑料袋,似乎足以卷裹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,书戳充其量不过是这个时代文化的碎片。一位博士生导师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:过不了几年,书戳便会消失。也说不清是什么,让我辗转反侧、忧虑沉思并有了追逐的勇气!

触摸时代文化的碎片——寻找书戳

我背起挎包,开始走街穿巷,挨家挨户,讨要书戳。绝大多数书店有书戳,至多一枚,也有的用坏了,不再复制。绝大多数读者购书不要求盖戳,我问了不少“淘书人”,似乎都觉得可有可无。这一天,跑了二十多家书店,得了十八枚书戳,仅一家书店不给盖戳。收获一点点积攒,劳累一块块堆叠。书店的氛围也渐渐侵入我的情绪里:风入松的静穆透人逼人,如她的印石书戳一般让人回肠荡气;图书大厦的熙攘闹得慌,盖上她的戳,有些闷人;国林风,我的视线嘎然而止,“智慧在此隐藏,”还有那副怎么也摘不掉的眼镜,十分醒目,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一种亲切。

得到朋友的建议,第二天,我在玉泉路旧书市场,折腾了三个小时,从近四千册废旧破烂书堆里,淘出十六枚七十年代的书戳。第三天上午,我采访了对书史颇有研究的肖东发老师。为了回答我的一些问题,肖老师查阅了大量的资料。更让我意外的是,他给了我两枚书戳:一枚是北大百年校庆购书纪念戳,一枚是承德文津阁皇家藏书楼印戳。

第四天,我最开心的一天,研究古诗词的周笃文老师告知我,他有民国时期的书戳。三枚书戳分别是民国七年周作人先生的著作权印戳、民国二十年的罗根泽著作权印戳、民国三十二年“北平佛学书局流通”戳。当晚,我可谓大获全胜。而周老在书斋上上下下翻拣古书的忙碌身影亦沉沉压到了我心底。

跑了四天,我知道我得为一个更有意义,更深的问题作一种努力了。

穿越于历史与现实之间——诠释书戳

书戳是一个俗名,应归为印章类。

不过,它与私人藏书印、斋馆字号印以及闲章还是有所区分的。翻阅了大量的辞书典籍及篆刻书籍,找不着书戳一词。而王现亿先生主编的《语言大典》中有相关语词注释。如“书标”“戳子”,。吴颐人先生编著《篆刻法》书中提到:印章,在清朝出现了通俗的名称“图章”、“图书”、“戳子”、“手戳”等名称。《汉语大词典》有关于“戳”的解释,曾提到,清黄六鸿《福惠全书》卷四:“如发回书,即于前件下注某日发回书讫,上用销号小戳”(指邮戳)。从这则材料,我们可以约略推测,书戳也应出现在清朝。书戳的出现是与当时书籍印刷、发行及销售方式分不开的。随着印刷技术的不断改进,特别是铅活字的广泛应用(光绪年间),书籍的发行量猛增,销售途径更广,代售书坊、书肆增多,在书籍后面加盖用于特殊说明的书戳是可能的。有学者见过清朝书籍的书戳,笔者以为这应是清朝后期的书籍。只可惜囿于时间,不能搜寻实物以佐证。

民国时期,书戳已较为常见。如周作人先生著《欧洲文学史》,民国七年十月初版。盖有北京大学著作权之章——周氏。芝峰译《禅学讲话》,民国三十二年出版,加盖“北平佛学书局流通”戳。这一时期的书籍也常盖有“加价五成”、“添邮资二成”字样的书戳。可见民国时期的书戳已经用于防止盗版、流通范围、价格浮动等方面的说明。

建国以后,书戳的图式与功能变化较大。由单一文字转向图文并举,格言、名胜古迹、书店标志日见增多。另外功能也较民国时期有所拓展:付款凭证、表明销售地点、标明书价及册数,甚至注明能否出口。如七十年代中国书店书戳,只要盖有“甲”、“乙”、“丙”戳,一般出口不限,而“内部流通”,则表明出口受限。至于书戳的纪念意义,这已经成为现代书戳的基本内涵了。也就是人们普遍认同的“购书纪念章”。实际上原先书戳的一些功能业已失去。电子收款机的出现、防盗磁条、小票、书店专用塑料袋以及印有书店相关内容的包装纸的出现,使得书戳的生存空间更显逼仄。而书戳制作的机械化,又从另外一层意义上剥夺了它的个性。书戳的被冷落是现代科技发展的必然结果。

说到这里,读者约略可以一窥书戳的发展沿革。不过,现代书戳正由实用功能向审美功能转变的艰难历程,却是端倪初现。这种艰难不光是读者的冷淡、商家的漠然,更为重要的原因:当初,印章由实用工具向艺术作品过渡,因文人染指而日臻完美。与之相较,书戳显然太缺少文人的关怀,因而它的美学价值、文化内涵长期以来得不到充注,难以发展。以至于书戳的存在不免引发一些学者们的有意思的议论。

美学与文化的评判——再看书戳

林岫(中国新闻学院教授、中国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)

在购买的书籍上加盖书店的印戳,我认为是一种商业文化的标志。过去有点名气的大书店书店有自己的特色印戳,购书者常以此感到欣然,印戳是定格的纪念,它不会因为岁月久远而淡化。印戳如果设计精妙,能将店标和名人语录荟萃于方寸天地中,还有文化意蕴和艺术性。北京东方书店,其“东方书店”四个字为曹禺先生所词写,这番设计也算是别具一格了。

现代中国人躁动的心态,太容易“喜新厌旧”了。现在,取代书店印戳的是塑料袋子。使用印戳,留一点纪念,多一点温馨,难道不比那些可怕的白色污染更能丰富我们的情感空间吗?

童庆炳(北京师范大学美学教授、文学评论家、博士生导师)

如果把书戳理解为购书纪念章,书戳的出现不是在清末或民国时期,而是解放以后的事。我家中藏书有50五十年代的书戳(印章的俗名)。我买书,一般不喜盖书戳,而是于书中扉页及第五十一页写字留念,这个数字是我的结婚纪念日。现代社会的书戳实际上已无多少美学意义,将来会慢慢消失。毕竟现代人的购书心态发生变化,与五十年代、甚至七八十年代相比,读者购书已成为平常的生活内容,对书戳的淡化自然也就难免了。读者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书戳商业利用价值,书店对书戳的漠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。就书戳本身而言并没有多少文化内涵,更无美学意义可言。

肖东发(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系教授、书史研究专家)

书戳的倍受冷落,与书戳设计单调、死板不无关系。大多数书戳制作粗劣,图文不能相得益彰。而且千篇一律,商业气息浓,文化内涵少。像清华的钟、杭州的塔、国林风的警句,毫无疑问增添了书戳的美学意义。其实,许多读者外出购书时还是希望加盖书戳以留念,类似“到此一游”。一些收藏爱好者,也会对书戳有兴趣。

书戳的消失是不可能的,人们只会一天天更深入认识它的价值、增添它的文化内涵。当然,书戳不会成为比书更重要的精神食粮,但它是一种精神养料。只是它没有像邮戳、藏书票那样引起人们更多的注意罢了。

彭一超(中国国际书画研究会会员)

“书戳”一词对读书人来说并不陌生,但要追本溯源却非易事。其实,“书戳”自古有之,并在民间广为流传,约定俗成为现代意义上的“书戳”。古代的书戳起源于先秦玺印,经过近三千年的发展流变,印章的名称有多种说法,一般称之为玺、印、章、记等,也有俗称印章、印信、图书、宝和、关防、手戳、戳子的。至于书戳的历史的确很有意思,有待学人作深入考证。但不容否认的是,书戳不仅兼具商业文化和实用凭信的特性,而且还具有审美的功能。可谓方寸之中,传承历史,洒播文明,教化人类,启迪智慧。

写到这儿,我知道该为我的“东方七日谈”作最后的注脚了。本文在考证方面的粗浅是不打自招了,可参考资料极其稀少也是个中原因之一。因而,它抛出的只是一块砖而已。这篇文章的落地,也使我俨然成为书戳收藏爱好者。这样的乐趣有些累人,容易出汗。不过,我倒是希望这汗水多少能使书戳放出一点光芒以引起更多人的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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